水涼奇幻殿

　　「啊，讓開讓開！借過──」

　　「盧沙特產！最新鮮的水果！」

　　此處是麟無國邊境的小鎮：盧沙。盧沙鎮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固定連續擺上三天熱鬧的市集，有些是當地的攤販，有些是來自外地的遊商，全都聚集在鎮前大廣場上擺攤。

　　「哥哥！好多人呀！」獵戶裝扮的兄妹兩人正從入口走進熱鬧的市集，挽著提籃的妹妹忍不住興奮叫喊。

　　「嗯。」長髮以皮繩簡單束起、五官十分英颯，眼神卻很逼人的青年，不太自在的勉強應了一聲。

　　即使已經在盧沙郊區定居近兩年，符衡斐仍然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要不是妹妹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硬要拉他出來逛市集，他寧願一大早就帶著家裡的小獵犬去打獵。

　　絡繹不絕的人潮，各式各樣的攤販搭起棚架，在氣溫宜人的晚春三月裡，聽見這些朝氣蓬勃的叫賣聲，讓好奇心強烈的少女忍不住想往每個攤子都探頭看一看。

　　符映紫頭戴軟帽，滿頭深紫色長髮編成整齊的辮子，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小巧的鼻尖、漆黑而明亮的大眼睛，雖然衣著樸素，卻帶著甜美的笑容，是個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可愛女孩。

　　看出符映紫的一臉好奇，來自外地的年輕糕餅攤主人於是叫賣得更起勁：「漂亮的小姑娘！來，這個橙丁鬆糕送妳，保證是在盧沙當地從來沒有吃過的口味喔！」

　　「哇！送給我嗎？謝謝！我──咦咦咦──」她開心地伸出手，馬上就要接過那個香噴噴的金黃色小圓餅，身體卻突然像是被魚鉤釣到的魚，莫名其妙遠離了那個攤子。

　　「映紫！過來！」

　　符衡斐黑著臉，用力把她拉回身邊。

　　「啊啊我的鬆糕！」眼看鬆糕一下子就被人潮擠得遠離自己視線，符映紫張大了嘴，滿臉遺憾。可是，一看見哥哥沉下來的臉，她就乖乖閉上了嘴，準備聽訓。

　　果然，瞇起雙眼的符衡斐開始碎念。

　　「跟妳說過多少次了，男性生物給妳的東西，不可以亂吃，也不可以亂拿！要是他們對妳意圖不軌怎麼辦？」

　　符映紫蹙著小鼻尖，謹慎地提出疑問：「可是哥哥，昨天晚餐被你稱讚很好吃的那片蜂蜜蛋糕，也是蛋糕店老闆附送的，哥哥不是一下子就吃光了嗎？」

　　符衡斐一臉凝重：「那不一樣！映紫！妳知不知道蛋糕店老闆幾歲了？」

　　「呃，好像，超過六十歲了吧？」

　　「對，陳老爺爺都已經是體力衰弱的老爺爺了……如果他送妳蛋糕之後，還想對妳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妳的腿力一定足以把他踢開的。可是，剛才那個男人，目測不會超過二十五歲，身強體壯，很危險！」

　　少女不敢反駁，可愛的臉龐卻僵硬了一下。

　　所以哥哥，你一直都是用弱肉強食的狩獵標準，在看待那個年紀很大又很和藹、常常送我們小點心的老爺爺嗎？！到底誰危險了？你才是最危險的那個人吧哥哥！

　　「那麼，那邊的蔬果攤呢？是一對年輕夫妻……」

　　單身男子不行的話，那麼，夫妻總行了吧？

　　「不行！那個混帳男人剛剛蹲下來想偷看妳的腿。」

　　「不是！人家只是蹲下去撿那顆掉到地上的番茄而已！」你太大聲了啊笨哥哥！大家都轉過頭來看這邊了……好丟臉！符映紫紅著臉把還在用力瞪蔬果攤主人的符衡斐拖走，順便隨手胡亂比著不遠處另一個攤位。

　　「那，哥哥！逛逛這邊的攤子吧？」

　　「肉攤？我們家門口不是還掛著一排冬天剩下來的乾肉嗎？」

　　符衡斐看著她的眼神，開始帶著淡淡的質疑。

　　「映紫。妳要不要老實告訴我，為什麼今天一定要我陪妳出來逛市集？家裡其實什麼都還不缺，對不對？」

　　「……」

　　明明是三月天，春風還有點涼意，符映紫卻冒出了一身汗。她知道哥哥很精明，但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他看出她有目的。

　　不行，這次她絕對要成功替哥哥找一個合適的嫂嫂！要不然，她覺得自己的哥哥可能會一輩子都因為太嚴重的戀妹情結而嫁不出去……呃，不對，是娶不到老婆。符映紫深吸了一口氣，勇敢地抬頭對著符衡斐的眼睛，癟了癟嘴，很生硬的轉移話題：「哥哥，我只是希望你陪我一整天，兩個人開開心心的過，這樣不行嗎？」

　　一邊撒謊，符映紫的心臟一邊飛快跳動。這麼容易被揭穿的謊言，哥哥會相信嗎？

　　這句話讓符衡斐停頓了一下，直盯著符映紫看，眸色越來越深。

　　嗚，想要欺騙平日很精明的哥哥，果然需要很大的勇氣。她好想別過頭啊……

　　但，她很快就發現，符衡斐的眼睛顏色變得深邃，不是因為拆穿她的謊言，是因為害羞！因為，符衡斐淡褐色的臉頰上，瞬間浮現出可疑的淺紅。

　　在她看呆了的瞬間，高碩的符衡斐用力別過頭去，臉紅得像成熟的番茄。

　　「唔，咳，如果是想跟哥哥約會的話，要早點說啊！今天無論妳想買什麼、花多少錢，都沒關係！哥哥這裡還有前天賣掉狐皮賺來的一枚白晶，剛好，順便在市集上把它換成銀星吧。」

　　緊握住著她的那隻寬大手掌，傳來了很高的熱度。

　　符映紫偷看哥哥因為臉紅而顯得有些稚氣的英挺側臉，忍不住想笑。「老是說我天真容易被騙，其實，哥哥你才是純情得讓人擔心吧……」

　　「小紫，妳說什麼？」符衡斐好不容易恢復正常，回過神來。

　　符映紫雙眸閃爍著笑意，指著人最多、不時還發出驚嘆聲的攤子，笑道：「沒有，沒什麼。哥哥，那邊人好多！我們過去看看！」

　　好不容易靠著符衡斐的身高優勢，擠進不斷發出評論聲的圍觀人群，她馬上就知道這個攤位吸引了這麼多男性生物的原因。

　　守著攤子的兩個雙胞胎美女顯然是外地人，相貌很陌生。一個長直髮美人穿著短裙，斜衩的長袍恰如其分的讓那雙修長美腿若隱若現；另一位波浪鬈髮披肩的成熟美女下半身雖然包得很緊，但是上衣襟口開得很低……

　　「哇！哥哥你看！這兩個攤主大姊，好、好漂亮啊！」她不好意思一直盯著美女姊姊的胸口或大腿看，卻還是驚豔得目瞪口呆。

　　「……太暴露了。」符衡斐只是輕輕瞄過引發騷動的那對雙子美女，眼神全無波動。

　　比起她們的美貌，更讓他在意的是這個攤子上所陳列的怪異物品──其實，那不是怪東西，但是，擺在攤位的商品架上就顯得很奇怪。

　　「沒有商品的攤子？」

　　直髮美女發現符衡斐異於常人的冷靜目光，於是多看了他一眼：「有啊，你沒看見？放在攤位上的都是商品。」

　　符衡斐指著攤位內側一堆又一堆的各式晶級貨幣。

　　「如果我沒有看錯，那些是白晶、綠晶、赤晶，還有藍晶吧？這些各國都通行的貴晶體貨幣，什麼時候可以拿來當作商品販賣了？」

　　嘻嘻。鬈髮美人笑了。「對，不應該叫做商品，應該叫做賭金。它們全都是賭金！我是安雅，那是我妹妹安倩，我們的攤子確實不賣東西，不過，可以指名挑戰我或我妹妹，那些晶級幣就是賭注！」

　　安雅的聲音很具魅力，她一邊解說，圍觀的人群又更多了。

　　「哦？怎麼賭？」

　　一臉親切笑容的安雅開始指著攤位內側解釋。

　　「請大家先看那一堆白晶，挑戰方法很簡單，就是您付給我一枚白晶，指名挑戰我或安倩，我們就會在大家面前，擺上一左一右、兩堆一模一樣的三角白晶塔，由客人任意選擇其中一邊，再從這個架子上任意挑選擊發武器，接著站到這條線後，朝您選擇的三角白晶塔發出攻擊，攻擊僅限一次，如果被您打落而掉到地上的白晶數量比我們打落的還多，多出來的白晶就屬於您；相反的，如果客人輸給我們，之前付的那枚白晶當然不歸還了。同樣的，如果您付一枚赤晶，那裡就會是一座赤晶塔！」

　　場邊的眾人一片譁然，更加熱烈的討論起來。

　　安雅似乎很滿意攤子旁邊的聚集人潮越來越多，接下來提出的建議更加誘人。

　　「嘻嘻，大家不妨試試，我和安倩有個習慣，每到陌生的地方擺攤，都會給當地勇於嘗試的鄉民們一點福利──前五名自願挑戰者免費！」

　　「騙人的吧？那座白晶塔上至少有二十枚白晶……前五名真的免費？！」

　　「可以姊妹兩個一起來嗎？」圍觀的人群裡，發出了有點猥瑣暗示的詢問，造成一片曖昧的哄笑。

　　安倩冷著一張臉瞪了過去，安雅卻像是絲毫不在意，眨了眨眼回應：「當然，要同時和我們姊妹倆一起比試也是沒問題的，不過這樣就變成我和安倩一人有一次擊落的機會，挑戰者卻只能擊落一次！但是，如果一個人對上我們兩個居然還能贏，賭金也是加倍的呦！現在，就由我和安倩先示範一次吧。」

　　雙子姊妹在眾人的鼓譟聲中開始示範，安雅選用的是弓箭，安倩選用長鞭，兩個美人不僅手持武器的姿勢很優雅，擊落率也很高，砰砰掉落在攤內地毯上的晶級幣，每次都有十二枚到十五枚不等。盧沙當地本來就是個獵戶群居的聚落，盧沙人天性喜歡爭強鬥勝，看見兩姊妹技藝不低，已有不少人躍躍欲試。

　　很快就有前五名自願者上去免費體驗，前兩名都只能擊落十枚左右的白晶，分別輸給安雅和安倩，第三個人挑戰安倩，他的運氣和技巧都很好，竟然贏回兩枚白晶！不多久，五名免費體驗者輪完，攤子上的氣氛也炒熱了，於是瘋狂響起咚咚咚的晶體掉落聲，一直沒有停過。

　　不過，讓符映紫感興趣的不是這種和賭博很接近的比試，而是那個武器種類多得讓人眼花的武器架。

　　「彈弓、弩箭、刺矛、迴力鏢……哇！竟然還有小型晶擊砲！這是怎麼回事啊！」

　　這根本不是武器架，而是個移動武器庫吧！符映紫好奇心強烈，不斷探頭去看武器架，符衡斐卻不斷將眼神放在雙子姊妹身上，若有所思，臉色漸漸凝重了起來。

　　他身上擁有的那一半獸血，帶給他一種很不好的直覺。

　　「小紫，我們走吧。這裡吸引來的人太多太雜──」空氣裡，有一股不祥的騷動氣息在瀰漫。最後一句話，符衡斐沒有說出口。他和映紫住在盧沙兩年了，一直都保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低調；現在也一樣，他並不想引起任何人對自己的過度注意。

　　然而，接下來攤子裡發出轟然雷動的驚訝掌聲喊聲，讓身陷攤位中央的兄妹二人無法脫身。

　　「這是？完全擊落！」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地上有二十二枚白晶？天啊！」

　　少年手上是一柄剛剛隨手從武器架取下的長鞭，他指名挑戰的對象，也是用鞭的安倩。

　　安倩臉色有點發白，眼神裡閃爍著不服輸的情緒，輪到她的時候，長鞭如蛇一捲，擊落率也創下了她自己今日的最高記錄──

　　大家還在為那一片白晶光芒眼花時，符衡斐一瞬間就看清安倩的擊落數。

　　「……十七。安倩輸了五枚白晶。」

　　手執長鞭的少年好像聽見了符衡斐低微的聲音，轉過頭來瞄了兄妹所站的方向一眼，才又看向攤主姊妹。

　　那是一名身材只比符映紫高一些的少年，上半身穿著藍底雲紋雙排扣背心，貼身襯出瘦削但充滿力量的結實胸膛；下半身穿著一雙幾乎及膝的動物皮靴，臉也被白頭巾遮起了一大半，只露出一雙澄澈的眼睛，左邊耳朵上垂著一串光晃晃的多彩碎寶石鍊飾。

　　一身標準的南蠻麟無國少數民族裝扮。

　　安雅當眾計算出兩人的比數，然後挑出少年贏得的白晶，當眾遞給他，一臉微笑更加燦爛，「二十二比十七，太精采了！這裡是您贏到的五枚白晶！恭喜！」

　　「……」

　　少年低聲說了什麼話，又從懷裡取出一個小袋子，遞給安雅。安雅臉上的笑容停滯了。「對不起，這位客人，您說什麼？」

　　「不用給我。我再加五枚白晶，把它換成一枚綠晶，挑戰綠晶塔。」相對於圍觀眾人的瘋狂鼓譟，少年透過頭巾說話的聲音，顯得非常冷靜：「對手還是指名安倩，不過，這次我讓女士優先。」

　　符衡斐緊拉著妹妹的手，此時圍觀的眾人太過激動，想擠出去已不可能，再加上映紫露出一臉好奇，和所有人一樣在看熱鬧，身為哥哥的人微微苦笑，儘管想走，卻仍然還是為妹妹而停下腳步。

　　「難得一起出門，我們看完熱鬧再走好了。」

　　「好！」符映紫拽住符衡斐的袖子，一臉興奮的點頭。